图①：1989年，赵宝印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鸭绿江边，回忆那段烽火岁月。

图②：1959年，赵宝印在老宅门前与家人的合影。

图片由赵文秀提供

　　在电视剧《三八线》和《跨过鸭绿江》中，都有“志愿军战士用手中的‘三零步枪’打下一架敌军战机，受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通令嘉奖，被授予‘特级战斗英雄’称号”的故事情节。这支步枪，原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现陈列在位于丹东的抗美援朝纪念馆。这名战士，就是我的父亲赵宝印。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但我们子女不会忘记他留下的好家风、好传统。父亲手中的那支“枪”，永远屹立在我们的心中。

　　当年，父亲随部队入朝参战。他是一名汽车兵，担负向前线运送战略物资和抢运伤员的任务。

　　那时，我军防空力量比较薄弱。父亲曾回忆，运输物资时，他和战友有时每隔几分钟就会遭遇一次敌机轰炸。一次，父亲所在的汽车团某班执行运输任务过程中，遭遇敌机轰炸，全班13人，当场牺牲11人，2人身负重伤。在汽车团，像这样的牺牲，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汽车兵遇到空袭往往只能隐蔽，因为一旦主动还击，不但可能打不下飞机，还更容易暴露目标，让敌军轰炸变本加厉。因此，在抗美援朝前期，部队用步枪打飞机是不符合规定的。

　　敌机当时异常嚣张，经常以三四十米的高度低空飞行。有些敌军飞行员经常故意低空追逐朝鲜百姓，甚至拿枪向地面目标射击，以此取乐。

　　1951年3月20日清晨，父亲和战友老杜、曹新仁3人执行运输任务。当他们行驶至朝鲜新溪郡石边里村时，发现4架敌军轰炸机前来巡逻。父亲和战友迅速停止前进，将汽车伪装好，躲进一处山洞中。待敌机飞远，3人继续赶路。

　　可没过多久，又有4架轰炸机向他们飞来。此时，四周地形空旷，隐蔽困难，情况十分危急！父亲让战友老杜藏起来，自己和曹新仁负责看守汽车。父亲和曹新仁商量，周围没有友军，也不会连累其他战友，反正是一死，不如豁出去拼了。

　　于是，两人躲在汽车后面，操起“三零步枪”，对着远处的敌机瞄准。敌机像往常一样飞得很低，速度也不快。当飞机越来越靠近时，父亲率先向飞得最低的轰炸机射击，对着机头打了7发子弹。随后，曹新仁打了6发子弹。

　　敌军想不到会有志愿军战士敢开枪，对周围的兵力和武器状况一时难以估量，便在第一时间加速逃离。

　　不久后，2名朝鲜防空监视哨兵前来询问是否有人开枪射击过美军飞机。父亲和战友这才知道，他们击中了那架轰炸机的要害部位，它坠毁在2里外的山沟里。

　　父亲和战友“用步枪打下敌机”的事迹很快传开了。1951年7月，父亲和曹新仁被志愿军总部分别授予“特等功臣”称号，开创了朝鲜战场上首次用步枪击落轰炸机的先例。此后，志愿军鼓励各部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用步枪射击美军飞机。之后，志愿军相继击伤击落多架敌机。

　　当年，政府把父亲的立功喜报、军功章和锦旗敲锣打鼓地送到我家时，祖母两腿发软，问：“我的儿子大宝（父亲小名）还在吗？”报喜的人说：“在，他立大功了，打下了美国的飞机！”祖母这才破涕为笑。由于战斗勇敢，表现突出，父亲还在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后来，父亲复员回到地方。那些年，尽管父亲担任一定领导职务，但他从不为亲朋好友谋私利。他常常告诫我们，永远不要吃他的“老本”，路要靠自己走，要服从组织安排，干一行爱一行，诚诚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父亲是在结婚后报名参军的。去朝鲜后，他音讯全无，我母亲一个人在家种地，抚养我大姐，还要照顾年迈的公婆，吃了不少苦。

　　母亲在旧社会做过童养媳，上过私塾，能识文断字。我们当地政府提出要为革命功臣的家属特别是有文化的妇女安排工作。可父亲说，他是共产党员，首先要为老百姓着想、为老百姓谋利，不能带这个头，要给他的家属安排工作，首先得把他所在系统工作人员的家属都先安排了才行。由于父亲的坚持，母亲一个“文化人”愣是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

　　我们兄妹7个，我排行老四。我年轻时，一米七二的个子，在学校喜欢打篮球，学习刻苦，成绩优秀，能歌善舞，又是共青团员，也梦想有一天能接过父亲手中的枪，成为一名光荣的女兵。终于，机会来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父亲远在青海的老部队邀请他去讲革命传统。我缠着父亲，请他和部队首长打个招呼，把我送去当兵，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若是部队征兵，你被挑选去，我举双手赞成。但是，你要通过我走‘后门’，一万个行不通。”

　　不久后，我们三姐妹走出校门，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当了知青。回城后，我当了一名普通工人，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尽职尽力，因工作出色很快入了党，后来被提拔为长途客运公司车站负责人。

　　我们姐弟中，有3个是党员。父亲在世时，最自豪的是家里有4个党员。他经常叮嘱我们，要永远听党话跟党走。退休后，我来到离老家千里之外的城市生活，尽管退休工资不高，我还是会按时向千里之外的党组织交党费。10多年前，我的一个外甥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退伍后，他不忘外公的教诲，工作积极认真，取得不错的成绩。

　　父亲复员到地方后，政府当时尽管很困难，但给他供应的口粮不是难以下咽的大碴子，而是细粮大米白面。父亲心里对党和政府的关怀充满感恩。他每次被邀请去学校、厂矿等单位讲传统，讲得最多的是当年牺牲了那么多战友，他能活下来、见到家人，已经心满意足。他说，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忘记是共产党和人民军队解放了中国，要永远跟党走，敢于战胜一切侵略者，把我们伟大的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父亲是一位铁面无私的共产党员，是经过战火考验、九死一生的英雄战士。他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心中“最可爱的人”。我们会永远以他为榜样，做一名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赵文秀口述 彭辰阳整理）